談起饒舌這款音樂，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第一個想起 1996 年 2Pac 的那張《All Eyez On Me》，不管是一開頭〈Ambitionz Az a Ridah〉那種暗沉的背景音樂搭配上荒蕪感瀰漫的饒舌語調，還是〈Life Goes On〉中充滿對生命同時帶有無比悲觀與逼不得已樂觀的矛盾，甚至 G-Funk 集大成之作的〈2 of Amerikaz Most Wanted〉以及〈California Love〉這種歌曲；接著，我會想到 Dr.Dre 的〈Nuthin' But a 'G' Thang〉、Snoop Dogg 的〈Murder Was the Case〉、The Notorious B.I.G. 的〈Gimme the Loot〉、Warren G 的〈Regulate〉、Nas 的〈Memory Lane (Sittin' in Da Park)〉、Big L 的〈Street Struck〉，當然還有 OutKast 的〈Chonkyfire〉；我想，我對於饒舌的種種情感證明我是個地道的「son of the 90's」。
說起黃金年代（Golden age Hip Hop），對於許多饒舌歌手來說似乎不那麼公平。雖然我們不得不承認 Run-D.M.C.、LL Cool J 與 Beastie Boys 這三位/組饒舌先鋒開創了相對於 Afrika Bambaataa、Grandmaster Flash 等人的「New School」，我們更得要承認 80 年代末期 Public Enemy、N.W.A、Big Daddy Kane、Jungle Brothers、A Tribe Called Quest、De La Soul 這些身處於風起雲湧時代的街頭詩人，以血淋淋的真實故事還有不可迴避的醜陋真相道出非裔美人的「daily life」；但是，對於 90 年代中期與後期的晚輩們，”黃金年代”似乎是個詛咒：「就因為晚出生了那麼幾年，所以我永遠搆不上邊？」Nas 如此、OutKast 如此、Big L 如此、Jay-Z 如此、Wu-Tang Clan 如此，還有太多太多”如此”的街頭詩人徘徊在「後黃金年代」裡持續玩弄著 flow、lyrics 與 beat。
的確，幫派饒舌（Gangsta Rap）的出現造就了後來許多「不肖份子」毀了饒舌音樂原本帶有詩意的藝術成份；我們說 Eric B. and Rakim 是詩人、我們說 2Pac 是詩人、我們說 Nas 是詩人、我們說 EPMD 是詩人、我們說 Gang Starr 是詩人，但我們絕對不會說 50 Cent 或 Lil’ Jon 是詩人。2000 年前後開始一窩蜂的「Studio Gangster（意指光會在歌曲裡吹噓自己是多大尾幫派人士的饒舌歌手）」確實差一點要摧毀了饒舌音樂，但是在這個同時，The Roots 還是發行了《Phrenology》與《The Tipping Point 》、Mos Def 做出了《Black on Both Sides》、J Dilla 交出了純 Instrument 的巨作《Vol.1:Unreleased》與《Vol.2:Vintage》，感謝”泛”東岸的這些人物仍舊在此浪潮之中挺立著，即使風雨交加、即使幾近淹沒、即使世道已不為他們所有，但這些人保留了饒舌音樂裡頭最美的部分。
回顧嘻哈或是饒舌的歷史，它其實很短很短，但如果我們把 20、30 年代美國南方棉花田裡，以密西西比三角洲藍調吉他伴奏的「唸歌」部分也算進去，這段歷史也可以是很長的。假若說搖滾音樂是白人對於體制的反抗、對於社會的反動，那饒舌音樂就是黑人忠於自我的表述，同時也是他們以節奏（rhyme）和詩詞（poem）奮力寫下他們歷史的證據。搖滾曾經有浮濫且令人生厭的時期（否則龐克與油漬怎麼會出現？），那為什麼因為有幫派饒舌泛濫的時期，許多人就貿然宣判了饒舌音樂死刑？
就說藍調吧，誰會到了 2015 年還在訴說密西西比州的悲慘故事？誰還在以「train」或「blues」作為歌名？當 Buddy Guy 操起電吉他狂嘯一曲〈Born to Play Guitar〉時，我們怎麼忍心說「藍調已死」？同理，饒舌沒有死，它順應著潮流不斷修正自己的腳步，如同其他種音樂一樣，搖滾會變、龐克會變、英式搖滾會變、電子音樂會變，饒舌與嘻哈當然也會；饒舌永遠不會死，只是講故事的方式不一樣罷了。
音樂史中，一定都會有許許多多道高牆，令人望而生畏；但換個角度去想，當帝國大廈落成時，誰會想到有一天在地球另一邊名為「台灣」的島國上會出現一座「101 大樓」？Eazy-E 一直以來都是「King of Compton」，但是 Kendrick Lamar 的出現，卻令人不免動搖這個頭銜的歸屬。也正因為 Kendrick Lamar 的出現，更加證明了饒舌音樂從未死去，更甚者，饒舌蛻變與重生了。它變得更內斂，它收起了張牙舞爪的姿態，展現了另一番經過歲月淬鍊和時代洗禮後的風貌，Kendrick Lamar 如此、Vince Staples 如此、Odd Future 如此、J. Cole 如此、Big Sean 如此、Chance The Rapper 如此；這些新加入的－用 2Pac 的詞彙來說－戰士們，他們離黃金年代很遙遠、他們距離幫派饒舌有一小段距離，他們清楚知道「談黑幫已是過去式」，他們開始學會多元的思考與多面向的描繪，他們咀嚼先祖們累積下來的東西，然後內化成自己體內的血脈，再以 2010’s 的方式繼續講述故事，他們講個人的故事，他們也講別人的故事，他們更講了整個族群的共同故事。
街頭的煙硝逐漸散去，暗巷中的血跡亦開始褪去，雖然槍響猶在，但我願意相信饒舌音樂已然不同，我更相信它從未死去，Keep Ya Head Up, and We Gon’ Be Alright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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